蘭州學子(二)

在打探西藏情報的事上，小羊幫了我很多忙，他先是帶我去市區的大型旅行社辦公樓，又主動連絡採訪時結識、也在旅行社工作的張姐，張姐透過私人管道找上了一個拉薩旅行社同行，我們四個在QQ(大陸流行的即時通軟體)上討論了一會兒，我才不甘願的漸漸罷手；這已非一般旅人有機會嘗試的辦法，老天給我這麼好的機運，讓我放手去試，大概就是要讓我徹底死心吧。小羊倒是一直都很樂觀，一下說跟團不算太貴，一下說直接買火車票上去再說，我的確有考慮過偷渡，但問多了，覺得情勢要是這麼緊張，就算到得了拉薩，我一個人晃來晃去應該很快就會被抓包，就決定不去啦，順便跟他們幾個發發牢騷。他們並不認同我官商掛勾的看法，堅定的表示國家純粹是基於安全考量，台灣地位比較特殊敏感，而且台灣有團體在支持藏獨運動，我說香港也有藏獨支持者，他們則說香港已經回歸中國了，我又說中國不老說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嗎，怎麼這會兒台灣人要跟外國人一樣看待啊？他們就又回到安全考量，如此循環了幾次，氣氛有點不好了，我就趕快把話尾結束掉。跟大陸人聊政治的事，還是要謹慎一點(其實跟台灣人聊也是啦)，他們幾個已經是很開放的人了，當碰觸到底限時，仍是站在國家這一邊，口徑一致，事實是如何已無關緊要。現在回想起來，我覺得這樣才是好的，這是一種對國家的認同感，平常自家人吵鬧叫罵無所謂，該團結一致的時候就要挺身而出，這時就能讓人真切的感受到「國家」的存在，不僅僅是政客們叫喊的口號。且不論台灣是不是個國家，台灣人對台灣這塊土地、以及生長於其上的同胞們，是很挺的，而在大陸上生活的人們也是；我們應該用欣賞、學習的角度去看中國人，而不是批判，應該由下往上看，而不是老在上頭那些空泛的詞藻上，跟著那些政客起舞。中國人對國家的認同、以自己文化為傲的精神，確實是台灣人應該學習的。

在大陸看病要塞錢(紅包)，小孩上學要塞錢，找工作要塞錢，想當公務員也得塞錢(面試前)，專制政權下貪污腐敗，令人們莫可奈何。考研沒考上的，幾乎都打算考公務員，在大陸當公務員想來是比台灣更加穩當，只要不是大到無法掩飾的簍子，都不會有什麼事；人民法院主要是審理民眾間的糾紛(比誰塞的紅包多)，要是收到跟政府單位有關的案子，法院會打電話去跟該單位討論，看要怎麼審怎麼判比較妥當。種種不公不義 ，我說像他們這樣的年輕人，怎能看得下去？他們說有些人會發表一些文章，用前面提過的適當方式，抨擊政府的缺失，但大部份人都是沒事說說、罵個二句就算了，知識份子尚且如此，也難怪平民百姓對政治不感興趣了。唯有另一股能監督、可以制衡共產黨的力量出現，才能突破黨國隻手遮天的情況，那麼在他們這輩子有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勢力出現呢？西哥肯定的說，共產黨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。

阿標剛從烏魯木齊考試回來，他們班上也有一些住在烏魯木齊的漢人同學，我很感興趣的跟他們聊了一些維吾爾人的事，在去年烏魯木齊維族人暴動這事兒上，我聽到了當地人的說法。原本我對烏魯木齊暴動的認知是：幾個維人與漢人發生了衝突(一說是某漢人殺了維人)，一群維人上街示威遊行，愈演愈烈，致使武警與解放軍進駐烏魯木齊，鎮壓未果，當街射殺了幾個維人，並抓了一票維人進牢。小羊轉告了他們班住烏魯木齊的同學說法：熱比婭那夥人煽動一小群維族人起事，在烏魯木齊市大開殺戒，維人拿著刀沿街砍殺漢人，血濺好幾條街，此等情況當然要出動武警跟軍隊展開鎮壓，面對殺紅眼的維人，自然是當街擊斃。這二方說辭裡，重疊的部份該是確實發生的事實，其他的，就難以論定了，這讓我察覺，在一些事情上，也許我們知道的比他們多一點，但別以為在台灣知道的就是事實；大陸看台灣的方式、說辭都差不多，可你仔細瞧瞧，台灣看大陸的方法也是沒什麼差異。

中國努力宣導文明，極力追求和諧，可我總覺得，到處都看得見的標語正說明其不足之處。從清末割讓領土、開放口岸，到外蒙獨立、台灣問題，乃至近期的新疆、西藏動亂，這張地圖上的各個地方好像都蠢蠢欲動，而中國人(或說漢人)對鬧獨立、搞動亂的看法總是「獨立出去了又怎麼樣，什麼都沒有，又窮，看看外蒙古吧」，像是窮苦家庭的父母斥責想外出謀生的孩子，中國默認了自己對這些地方、這些人民沒有牢固的吸引力，轉而把重點放在分開後的下場未必更好，所以你還是乖乖歸我管吧。我覺得中國很多問題的源頭都是那十三億人口，實在是太多人了，尤其是龐大的農村人口，對經濟的發展、政策的推行，是相當沈重的負擔。報紙寫說上一季中國的GDP成長了14%多，我壓根兒不相信，它大概只算上海、北京、廣州跟深圳吧，我看到的農村是如此貧窮，二個孩子的爸一個月的收入是1000~1500人民幣，住的屋還是租來的，這樣的家庭，數量多到難以想像。我問說這些年的生活是不是有越來越好，穿襯衫的人會說是，穿布衣戴軟帽的就只會「呵呵呵」了。我想中共未來幾年的方針還是繼續發展內地經濟，讓更多的錢進來中國，漢人生活普遍好了，對維人、藏人就有吸引力了，而在那之前，就繼續揚正氣、促和諧吧，再吵我就揍你，真的跟媽媽帶小孩差不多。以前我對中共事事求和諧的訴求還蠻嗤之以鼻，現在想想，要我來管十三億人，我大概也只能先求他們和諧，才有辦法做事吧。

*文中皆為假名


2010/04/26 於蘭州
2010/04/29 於嘉峪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