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馬車戟，秦皇陵

長安，十三朝皇城，看盡千年興衰分合而無語，是早已知曉或莫可奈何？今天的長安城出落得雍容大方，一出火車站就看見古老的城牆延伸到不見盡頭，讓眼睛為之一亮，長安城的城牆方方正正，緊密相連，保存得相當完好，四方城門(含塔樓、偏門)也都還留著，只是城牆下方挖了拱洞，讓馬路穿過，城牆周長約13.7公里，應該也是內城牆，是當今世上保存最長的古城牆群，如此的珍貴古蹟，就這樣跟街道、公園、房舍站在一起，走過去就可以觸摸，我在城內大概繞了一圈，沒看見城牆遭破壞或大規模修繕的跡象，這就是西安人，令人不得不讚佩與欣賞。

長安城內到處是古蹟與遺址，扔個垃圾猛一看到旁邊立個碑，說這裡是唐代某官府遺址、宋朝某機關故址，這些古蹟就跟城牆一樣完全的開放，鐘樓、古樓、書院等比較著名的會收你錢才給進去，遠看還是免費的。城內相當的乾淨整齊，幾乎看不到垃圾，吐痰的人會偏過頭去找角落，很難想像這是同一個國家的人。此外，一定要提的是美女很多，明顯的多；在洛陽就覺得正妹多了起來，到了西安更是驚人，走在街上成了相當賞心悅目的事，原來中原產美女，難怪每個皇帝都想搶來佔。

去看兵馬俑的那天是周六，我看到花花綠綠好多國旗，後面跟著一群又一群觀光客，像蝗蟲似的殺過來殺過去，爆滿的人潮多少影響了觀看品質，不過，那些坐輪椅的老太太們都不介意了，我也就沒啥好抱怨的。秦始皇陵跟兵馬俑博物館是二個地方，秦皇陵開放一部分，做成一個收費遊憩區，皇陵其他部份，以及週邊數十里的好幾個村鎮範圍，仍持續在探勘、挖掘，也一直都有古文物出土，包含兵馬俑；博物館是建在最早被發掘的兵馬俑一號坑上，連同後來掘出的二號、三號坑，做成一個出土兵馬俑彙集、修復、研究、展覽的中心，各式兵馬俑出土的地點，散布在秦皇陵周圍，分佈廣而不規則，所以或許地底下埋的範圍比我們想像的廣得多，東西也多得多，考古學家們樂觀的鑽研這片廣大的土地已經三十多年。

秦始皇贏政早早選定古稱驪山的這片左手玉(左山產玉)、右手金(右山產金)、靠山面水之風水寶地，開始蓋他的陵墓，蓋到人死了還沒好，秦二世接手繼續，共費時三十七年，陪葬亡魂難以計數，傳說在這個中國史上第一座皇陵裡，有秦國三分之一的財產，更驚人的是，千餘年後的專家們斷定，秦皇陵沒有絲毫被盜的痕跡，這使得考古團隊加倍的小心翼翼，千年來沒人能打開的秘密，一定有相當充份的原因，有人說是佈滿機關，有人說灌了水銀，總之秦始皇陵迄今仍是一個充滿趣味與挑戰的謎團；司馬遷在史記裡留下一段對秦始皇陵墓內部的描述，成為致命的線索，使得「趣味」+「挑戰」+「線索」＝「無止盡的探求」得以成立，讓後世有志者趨之若騖。

秦始皇過世五年後，項羽入關，雖沒有史料記載，但學者們普遍認為項羽有到過秦始皇陵，並大肆焚燒兵馬俑，取走俑像手中的真兵器，所以俑像的拳頭緊握卻不見所握之物。之後又經歷土層塌陷、大水淹泡，使得陶土製成的兵馬俑出土時已是滿目瘡痍，剩下一塊塊碎片，上頭的漆都掉光，幸得考古學者們謹慎、仔細的考究與復原，這些精緻的陪葬品才能夠完整的展現在世人面前。看兵馬俑是看秦朝的手工藝，也是看今日古蹟修復的神奇技術；他們先將挖出來的碎片一個個編上號碼，照號碼將碎片黏成一塊塊，再把小塊拼成大塊，拼成人俑，我實在好奇他們怎麼知道這片衣角是步兵還是騎兵的？可能是由散落位置和殘存的漆色、紋路來推斷吧。拼好之後，會進行一道修補裂痕的工作，把粘貼跟碎裂的痕跡補起來，使俑像的外表恢復原貌，除了有失落的碎片或較大的裂縫，基本上修復過的俑像表層都是相當完好的，近看也完全看不出新舊陶土跟紋路的差異，也是個相當厲害的本事。最後是調漆上漆，然後就可以擺出去展覽了，兵馬俑原本是用生漆當底，不耐保存，很容易就脫落，所以新上的漆應該是用現代原料加工過，參照原本的顏色塗上去的，至於什麼是原本的顏色，則又是另一門學問了。復原後的兵馬俑，真的就是出土碎片(有照片可以對照)的拼合，擺在燈光下栩栩如生，毫無破綻，我覺得博物館應該開一個廳，完整而詳細的介紹兵馬俑修復的過程，讓人們好好瞧瞧這不輸秦匠的手藝。

一號坑裡是軍隊佈陣，二號坑是戰車房，三號坑(可能)是指揮所，其他還有養馬房、珍禽坑、動物坑，散佈在秦皇陵周圍，有些就在農家隔壁。從這些坑裡掘出士兵、文武官、(陶土/青銅)戰車、馬匹、養馬人、戲班子、天鵝、水鴨等陶俑數千尊，以及(青銅)劍、戟、矛、箭支/簇，和諸多我不會唸的古代兵器，還看到一支跟赤壁那支很像的弩機；除俑坑外，尚有燒窯、防洪堤、魚池、造石場、陪葬墓、修陵人墓、刑徒墓、陵墓管理室等遺跡散佈在這大片土地裡，這是已經開挖的；如果秦始皇真的把整座宮殿埋進地下，那起碼有80%的東西還沒被挖出來，也許我們很快就能再次體會到兵馬俑剛出土時的震憾，誰知道下面還埋了什麼玩意兒呢？

當時修築陵墓的人裡有很多罪犯，他們穿戴刑具扛石打鐵，挨風受雨經寒歷暑，不行的就先抬去陪葬坑埋一埋，活得久只是多受點罪，該你的位置還是得躺進去，其他工人來到這裡，也等於被定了罪，鎮日忙碌勞累，最終不是躺進自己挖的洞裡，就是曝屍野外。秦始皇求取長生不老未果後，轉而認為生命在死亡後會以某種方式繼續，於是帶走生前贏來的一切，這樣的信仰裡面，有道家(當時還未發展成道教)的成份，也有後來才傳進中國的佛家思想，或許在某個角度上，秦始皇算是宗教信仰的先行者，他想到了一般人未曾想到的地方，也或許這樣的一個人，有個信仰依歸的話，就不會做出那些令人髮指的事。除了財產跟軍隊，秦始皇也帶走了千萬條其他的生命，也許他覺得，人死後一切階層關係會繼續，所以該死的人死了還是該死，奴隸婢妾帶過去一樣是要奉侍他，就跟我一起埋葬；或者他覺得，只有像他這樣的生命會繼續，其他人都是賤命，死一死未了米。我們看金字塔、泰姬瑪哈陵、所羅門王墓，都會聽說類似的故事，可見王者爬到一個頂峰之後，想的都差不多，又或者說是具備這樣想法、這種特質的人，才能夠爬到那個頂峰吧，那個諸神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方，想必是距天堂僅僅一步之遙，拿千萬人命做為這最後一塊踏腳石，有何值得一提呢。


2010/04/18 於西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