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諸葛亮

對喜愛古中國的人而言，襄樊是個很好的旅遊據點，在襄樊市周圍、搭公車就可以到的地方，有襄陽古城、鄧國古城遺址、米芾故居、古隆中、鹿門寺、習家池等古蹟，再遠一些，南方的宜城有戰國楚皇城，西南的南漳有三國徐庶故居、水鏡庄；往北一點就進入擁有二十二朝帝都(共四座)的河南省，西邊離武當山、神農架、宜昌(看三峽大壩)也僅約一天車程，途經或久待皆適宜，只玩襄樊周圍的話，有7~10天應是十分充裕。

襄陽在南，樊城在北，漢江(古時的漢水)由西向東切開這二座城，匯集北方的支流後，轉頭往南行。漢江南岸的襄陽城，西南倚山丘，東北環河川，連綿城牆一蓋下去，真是無懈可擊，不論從哪個方向攻城都必須渡河，大軍渡河從中截斷可輕取之；後來北岸建了樊城，是攻多一步、守多一臂，就算守軍人數不變，可玩的花樣也會變多，一次攻二城必須付出數倍的代價，要是這二城像襄陽、樊城這樣南北蟠踞，帶多少兵都嫌不夠，古云「鐵打的襄陽」確實名不虛傳(下句是好像紙糊的樊城? XD)，而在肥沃的黃淮平原上有這樣一座城池，當然會是各方霸主爭相搶奪的目標，於是，襄陽城並沒有因為它的固若金湯，而少染一些血色，或許還更多吧。

襄陽古城保存的相當良好，整個城池的格局、配置，現在都還能完整的看出來，舊城牆清楚的劃分出城區，我猜這只是內城範圍，古時的外城可能延伸到接近山腳下。東門、西門好像都不在了，馬路直接穿出城牆，爬滿了人車，北門外就是漢江，門內一直到鼓樓的一大片區域，被規劃成仿古城區，一條大街直直通往城門，與巷道成「丰」字鋪陳開，兩旁牌樓、商家林立，一家緊挨著一家，走在那條大街上，穿著時髦的人們都成了紮辮古裝，一家家燒烤、快炒、婚紗、紀念品店，都成了客棧、商糧行、馬廄、酒樓，一下子置身古襄陽城裡，讓我非常興奮，還有一些不知所措。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具體的有踏進歷史的感受，走出鼓樓拱門，踩在石磚路上，看到蜂擁的人潮、翻飛的簷角，還有遠遠的那座北城門，才發現已經身處在另一個時空中，彷彿都聞得到食物混合馬騷味的味道，可惜用文字只能寫到這樣了。

新的襄樊市，主要以樊城為中心，向北邊、西北邊擴展，南岸的襄陽作為古蹟保存遊憩區，假日時有一大堆本地人跟外地人在漢江沿岸、城牆週邊散步、野餐、划船、拍照、玩小孩。這座城市不會給人擁擠的感覺，可是它人明明很多；商城林立，而沒有摩天高樓，不會給人壓迫感。這裡的人一樣很多話、有禮貌，我甚至聽到了「對不起」、「歡迎光臨」，真是嚇死我了。往返時我會刻意搭不同路線的公車，想多看一看這座城市的樣貌，和這裡人們的生活，我喜歡古襄陽城，然而新的襄樊也蠻得我心的，它是一座特別的城市。

古隆中風景區在襄陽城西大概20公里處，我搭6路車路過景區大門，進到附近的隆中鎮繞了一圈，好心的師傅又順路把我載回景區門口，才知道搭512路車可以直接到襄樊大學大門，古隆中就在襄樊大學的後面。襄樊大學有個令人印象相當深刻的招生標語：「在諸葛亮讀書的地方上大學」，學校不大，但看來相當不錯，有山有水，房舍挺新。沿著學校邊走一段路，看到人滿出來的地方，就是古隆中景區的入口。古隆中風景區，國家重點古蹟保存單位，四顆星，星星越多門票越貴，景區範圍蠻廣的，我從早上十點多可以慢慢晃到下午四點左右。裡面多是人工造景，其中位於山頂的騰龍閣，可以俯瞰整個隆中地勢，諸葛亮年少的居所，隱蔽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中，雖說距襄陽城不遠，當時這附近若什麼都沒有，看上去就是一般的荒山野地，根本不會想到裡面有住人；現在還看得到一些農耕人家，散居在山丘低處，像是印象/想像中諸葛亮當時的生活一角，很有感覺，就把它拍了下來。

諸葛草蘆旁，有供人上香捐錢的武侯祠，和隆中書院故址，這個書院是後人修築的，為了給學子們清幽的環境唸書，並有個激勵的目標，就在諸葛亮居住的草蘆旁建了這麼一個書院，大概就是襄樊大學的前身，廢棄很久了，後來重修屋舍以為紀念。草蘆是我最想看的，也看了個飽；拜伏龍升天所賜，龍臥處在諸葛亮身後也響亮了名聲，但在三國末期並沒有受到特別的照顧，只簡單立了個碑以為記，草蘆、耕地與池塘逐漸荒廢，晉代一統後著手修建諸葛草蘆，並持續維護、考證直到明清，古隆中景區也越來越大。所以草蘆的外貌應該是原型，只是比例大小或有出入。諸葛草蘆是三院二進式，進了籬笆門，右側是諸葛均夫妻住的廂房，左側是客房，崔州平、徐庶、石廣元這些人來訪時住這，中央是會客室，也就是諸葛亮請童子拿出地圖、與劉備隆中對的地方，會客室後方就是諸葛亮夫妻的住所，通常來客要等在會客室前，才是禮貌，演義裡說到劉備在諸葛亮臥榻前駐足等候，這要不是諸葛亮嫌天熱睡在會客室，就是劉備急得衝進去人家的廂房了，也是啦，都跑三趟了嘛。

草蘆出去往下走一段階梯，左邊有塊高地，立了個碑，說是諸葛亮經常抱膝吟讀的地方，經過一座小橋，是劉備遇到黃承彥之處，橋的右側有一畝低地，是諸葛亮耕作的田地所在，現在種滿了各色鬱金香，左側是一潭池水。這些都是仿當時而做，走在這段劉關張拜訪諸葛亮的路上，彷彿也看到諸葛亮耕暇時，坐在那裡對著池水唱歌、讀書的光景，在之前他高興的開牛車迎娶黃月英，在更之前他們兄弟離開襄陽的叔父家，到這個僻遠的地方搭起草蘆，開始如此簡單的生活，那一年他17歲。

我在某處看到了少年諸葛亮的塑像，像不像不知道，有點醜，看著他讓我有些感觸；一個飽受戰亂、顛沛流離的孩子，決定在這種地方平靜的生活，大哥早早出仕，小弟很聽話，如果不是徐庶、司馬徽雞婆，諸葛亮或許就這樣平淡、自在的過完他的一生，而後草蘆湮沒在山間，城裡的兒孫久久回來掃個墓上柱香，三五代之後也就沒人管這回事了；這片山林回復原本的鬱靜，沒人知道它以前還有個名字，外面的世界依舊忙著吶喊廝殺、改朝換代，什麼都不曾改變。

在如織的遊人裡，我看到了古時的隆中，看到那個在煦日蟬鳴中，揮鋤的少年，我走過池畔小徑，坐在樹下等他注意到我，我想和他喝杯茶，問問他，準備給劉皇叔的答覆是什麼，那又是為了什麼？

他走過來了，我站起來，想看清楚他的長相，他的名字是諸葛亮，這一年，他27歲。


2010/04/05 於樊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