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7月3日 星期六

草原日記(四)


晚餐後,Wonba找我們玩摔角,別看他個子不大,手腳可是快得很,似乎有在納達木中得過獎(瞄到他家櫃子上的照片),把我跟Guillaume摔得哇哇叫,他則是喘噓噓,笑得很開心。蒙古摔角的判定是看四肢關節部位,也就是任何一個手肘與膝蓋著地就算輸,就算被摔得仰倒或趴著,只要關節沒著地就繼續,所以選手們摔倒對手後往往會繼續追擊(於是研發出連續技),直到確認關節著地為止。在與Wonba交手過程中,感覺蒙古摔角的訣竅是要「快」,要極迅速的移動、出手,將對手的身體抓住,向自己靠攏,然後才有機會撂倒他,身體壯、有力氣當然是更好,但速度還是最重要的,只要我的手臂或大腿被Wonba抓到,很快就結束了,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,什麼都沒看到,於是我叫Wonba教我一些技巧,然後再練習幾場。很有趣,而且發覺一些職業摔角裡,據說要對手配合才能做出的動作,實際上是可以獨自一人完成的,我就被完成了好幾次。回Ulaanbaatar後與巴士上結識的蒙古人Lhagwa喝飲料閒聊,聽他說我才知道,許多日本的相撲冠軍都是蒙古人;Asashoryu(朝青龍,退役橫綱)、Hakuho(白鵬,現役橫綱)、Harumafuji(日馬富士,現役東大關),後來同住guest house的伊藤告訴我,這是相撲在日本越來越少觀眾的原因之一,自尊心極強的大和民族無法忍受國技遭異邦人稱霸,是可以想見的。我問Lhagwa蒙古摔角的秘訣是啥,他說很簡單:「多吃肉」(*註1),但我仍認為技巧與速度比較重要,否則在沒有量級區別的納達木中,小個子就沒得玩了。

除了教騎馬、摔角,Wonba也常跟我們講述他們的生活,以及各種動物的習性、用途/用法。蒙古馬是半野生種(half-wild),體型中等,2歲左右閹割(種馬除外),並開始進行訓練,7-9歲開始工作(放牧、載遊客、當馱獸),15-16歲進入老年期,能做的工作減少,準備退役,23-24歲左右就被宰來吃;除了肉以外,馬皮可以拿來做衣服、靴子,鬃毛拿來做繩子、琴弦,馬糞可以拿來燒火取暖,馬奶酒更是好喝,沒有酒精味,像在喝牛奶,不小心就會喝多醉倒。他們身上的一切竭盡可能的被牧民們所用,就跟草原上的其他動物一樣,有時候想想,真有點心酸,不過牲畜的生命就是如此吧。

多虧Wonba訓練有素,我們不必花太多力氣催馬兒們前進,只是左右有些障礙;Hal總愛走在隊伍的右邊,我怎麼拽他,他就是不肯走左邊,本以為是我的問題,後來與一樣騎過Hal(14天)的Pascal聊到,才知道Hal的個性如此。通常Hal是用走的,偶爾小跑步,有幾次不知為何突然跑起來,雖然這正合我意(我一直問Wonba什麼時候可以用跑的),但我必須先學會讓他停下來才行;這並不難,只要把韁繩握短死命拉他頭就行了,通常他看到天空就會停下來,要是不停就多拉幾次,自己不要驚慌就不會有事,不過,對待蒙古馬絕不能掉以輕心,某日Guillaume前去買酒的途中,他的灰白Zebra(他都這樣叫他,全身灰色,四蹄、鬃毛、額頭斑點是白色,是五隻馬裡最皮的)突然發瘋似的狂奔,把Guillaume狠狠的摔在商店前,斷了根骨頭,醫生叫他修養6星期。很多騎過蒙古馬的人,都有過類似的經驗,Wonba也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們會突然跑起來,只能再三叮嚀我們要小心,現在你就知道「半野生」的意思了。

後二晚我們在湖邊過夜,享受Khovsgol美麗的清晨與晚霞,以及幽幽的蒙古歌聲,Wonba教我們唱他老是在馬背上唱的歌,那是有關一匹馬、一對男女的故事,有些類似馬頭琴(*註2)的傳說,光聽歌是有些哀怨,不過要是坐在馬背上,漫步在草原山林裡,看著身旁的動物們悠閒的吃草,聽Wonba唱歌,那種感覺是很舒服的。

最後一天,Guillaume堅持要我們繼續騎馬,他自己走回Khatgal,最後他讓Charlotte陪他走,我與Wonba帶馬兒回家,伴隨著以色列女孩們的歌聲,我盡情享受著Khovsgol的最後幾瞥,以及與Hal建立起來的些許默契。Wonba把他拴在Ger前,我拍拍他,跟他道聲再見,希望他能夠知道,有他共行在蒙古草原上,我是多麼幸運。

終有一天,我身上殘留的草原氣息將淡去,我只能好好保存從草原上帶回來的一切,從牧民的笑靨、伙伴的話語、動物的鼻息與滿天的星斗中,回想青草的香味,回想踩在綠草與小花上的自由感覺,在每一次打開無盡的綠絨毯時,都能生動的蹦現在眼前,於是我能一樣一樣的告訴你們,這就是蒙古草原。


*註1:蒙古國的蔬菜、水果都仰賴進口,價格相當昂貴,蘋果、番茄一公斤都要新台幣50-60塊以上,還是賣相差、營養不良的那種;在Ulaanbaatar還可以見到有錢人家買水果給小孩吃,鄉下地方很難見到有人賣水果,更難看見有人買。我見到許多孩子臉上、身上有著看似黴菌感染、擴散的斑紋,不知是否與缺乏某些營養有關。
*註2:馬頭琴(morin khuur),是蒙古人最著名的樂器,二根琴弦由二束馬尾毛做成,不過很多琴的弦摸起來不太像毛,可能是用尼龍之類的替代物。演奏法跟一般絃樂器差不多,沒有刻度,要自己估算每個音之間的距離,左手食指、中指是用第一指節去壓弦,無名指、小指則是用指尖,四根手指要在二條弦之間來回跳動,常常會卡到,二弦齊拉就會出現奇妙而悅耳的和絃。我聽到的傳說是有個男人擁有一匹相當駿美的馬,以及一位相當美麗的妻子,然而男人愛馬勝過妻子,妻子相當吃味,找機會把馬殺了,男人非常傷心,於是用馬骨與鬃毛做成了一支琴,日夜彈奏以慰思念之情,網路上找到的傳說有二個,我聽到的比較接近天馬的故事


2010/06/26~07/03 at Ulaanbaata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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