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1月27日 星期日
西岸故事(一)
(一)
他們隨時會來燒殺擄掠,「隨時」,我活了三十幾年,從沒睡過一天好覺,而今我只能努力說服我的孩子們,讓他們可以安眠,讓他們相信我可以保護他們。
「理由」?不,你他媽的不了解才會問這種蠢問題,他們燒了三個村子之後,拍拍屁股就走人,根本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,也不會有人在乎,反正巴勒斯坦人就是倒楣,就是該死,我們的命就是賤。這裡就像是他們新兵訓練的靶場、野戰基地,你真該看看那些菜兵們的眼神和表情,他們根本都還只是孩子,只被賦予仇恨教育的孩子,彷彿連走都還走不穩,就像推倒積木一樣摧毀我們的房子,然後瘋狂大笑,好像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遊戲,這才是真正令我恐懼的;一個國家政權再怎麼爛,終有垮掉的一天,但這種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的憎恨,是不可能終止與改變的,它只會越來越巨大,越來越巨大,等到人們再也無法忽視的時候,也已經無法停止了。
我們沒有軍隊,也無法組織軍隊,我們是有個政府,但從小到大,我從來沒聽過這個政府說過一個「不」字,你問我他們在幹嘛,我也不曉得。談判?你跟我能平起平坐才叫談判,現在我們的地位根本連畜生都不如,他們想到就來掠奪食物和水、摧毀道路房屋、打人殺人,我們的警察連槍都沒有,你叫我們拿棍子去跟坦克打?這不叫戰爭,這是屠殺,當初納粹怎麼對猶太人,現在猶太人就怎麼對我們,我幹他媽的是不是搞錯對象了啊?
記住了!拳頭夠大才有談判的資格,不論你是多麼地和平主義,不論你有多厭惡戰爭,你的國家都必須要有軍事力量,鈔票不過是紙,外交關係全都是屁,說願意幫你的都是有他們的目的,利比亞你看著吧,他們的下場會跟伊拉克、阿富汗一樣,搞不好更慘,而沒有甜頭的土地,大概只有媒體記者會關心吧,死越多人新聞就掛得越久。
當初猶太人說要在這裡建國,我們說我們只想要在這裡好好生活,結果他們搬了進來,我們被趕走了;後來猶太人說要集中管理阿拉伯人,為了他們以及他們孩子的安全,我們說我們只想要和我們的孩子在這裡好好生活,結果他們剝奪了我們的武裝和自由,從此只能挨打不能還手;現在猶太人說我們是以色列的一部分,不是一個國家,我們說我們只想要有個完整的體制,可以好好的生活,結果聯合國否決了巴勒斯坦。我不懂為什麼猶太人要什麼有什麼,而我們想要的,一直以來都只有一樣,卻無論如何也得不到?
我們不想要當恐怖份子,不想要摧毀以色列,我們只想要在這塊土地上好好的生活,讓孩子們可以平安健康的長大,我曾經以為這是個很簡單的想望,但我已經忘記那個「曾經」是什麼時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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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
這裡的孩子是我見過最聰明的阿拉伯學生,腦筋靈活、反應快,只是他們長期處在極大壓力的環境下,變得無法保持安靜,無法專注在某個事物上超過30分鐘,放電影的時候,你會聽到他們的腳一直抖一直抖,那是種不自覺的極度焦慮表現,因為他們不曉得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,會不會又有以色列士兵闖進來把他們抓走。
我們重建這個電影院的目的,除了讓這些大人孩子們有機會接觸不一樣的想法之外,也是希望幫助他們舒緩壓力,教他們聆聽、表達、互動與思考...等等這些他們早就該有的能力。我希望在他們從以色列那裡學到憎恨之前,先學會這些,這樣或許他們能夠生活的快樂一點。
可能的解決方法?...well,我自認是個非常樂觀的人,也去過不少地方,親身體會過許多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在一起相處的方式,但是巴勒斯坦...我不知道,真的,我不知道。二年多來,我在柏林與Jenin之間來來回回十幾次,因為我真的好喜歡這個地方,我愛這裡的人們,我多麼希望能夠多幫他們一點什麼,但是我們能做的,就只是讓他們多一點點笑容,多一點點好奇心,多一點點機會,可以接觸到不同的事物,有一些不同的想法。我很喜歡孩子們的那些畫,那些畫還到芬蘭、法國去展覽過,不過我希望下次他們能拿掉「巴勒斯坦」的牌子,我希望人們是在欣賞過他們的作品之後,才知道他們來自巴勒斯坦,而不是因為他們來自巴勒斯坦,才去看那些畫。
我們都有太多標籤了,不是嗎?人們喜歡把事情複雜化,複雜到他們無法理解的程度,然後在那邊毫無意義的爭執著。就是這樣的愚蠢,造就了這塊土地上的紛爭,這無關不同文化背景,無關以色列與巴勒斯坦,也無關歐美國家與阿拉伯世界,純粹就是愚蠢而已,無可救藥的愚蠢。
猶太人經歷了那麼多苦難,卻沒有從中學習到任何東西,完全沒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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