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美一回(一)

•青天白日

就像往往說不清楚為什麼喜歡這個人、討厭這個人，有時候決定停留，也沒什麼真正的理由，你可以說是因為一種感覺，但我認為那只是受科學教育長大的我們，硬要畫出一個空格並填上文字而已。

抵達貝里斯市(Belize City)是一大清早，睜開睡眼所看到的，是截然不同於美式的猶加敦(Yucatán)半島、塵土飛揚的第三世界，走出車站望了一會，一直有股很強烈的念頭，要我在這裡待一晚，我問了煎餅大嬸銀行的方向，就往那裡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仍受英國王室管轄的貝里斯，是中美洲(*註1)唯一說英語的國家，因此沒幾下就找到了便宜旅館，並順利以好價換到了貝里斯元(Belize Dollars)。洗完澡洗完衣服，就著大太陽出去晃晃，市區很小，很多學生來來去去，還看到兩三家國際奧林匹亞競賽(International Olympiad)的補習班，這種密度相當罕見，問了一下，結果貝里斯並沒有特別加強奧林匹亞訓練，世界排名也不凸出。

中美是台灣一直以來的邦交地盤，貝里斯則是我走這麼遠終於走到的第一個台灣邦交國，中華民國台灣大使館座落在離市區不遠的海邊，挺明顯的，我沒有特意要找，隨便走走都走到，看著那面飄揚的青天白日旗，和鍍金的大使館館牌，心頭感觸很深，在走過這麼大一圈之後，知道那些海外華人的恩恩怨怨之後，了解駐外人員的工作與辛苦之後，那面我的國旗，讓我駐足好久。

使館的張大哥特別撥冗跟我聊了一會，臨別前還說要幫我連絡農技團的人，讓我隔天可以去拜訪他們，我跟張大哥道了謝，望著那幅超大的馬英九肖像，覺得很好笑。

(台灣農業技術團，Central Farm)

農技團雖然隸屬於外交部之下，但拿的是國科會的錢，以一個個計畫為單位，徵選各個計畫所需要的人才，派往各國執行計畫，計畫結束就返國，若新舊計畫有銜接到，本人也有意願，就繼續待著。早期農技團確實以農業技術的輸出、作物改進/引進為主，現在則也有電腦技術、軟硬體的協助與培育課程。我到的時候，除了葉團長，還有三名技師、二個替代役，有些人休假，他們都有農林園藝學經歷背景，跟他們聊了不少，才知道這裡的計畫都已接近尾聲，貝里斯農技團很快要收起來了，之後就看有沒有新的計畫囉。

之後在瓜地馬拉，曾幫台灣農技團工作的當地人告訴我，很多技術其實都沒有真正轉移到當地農民身上，指導栽種的木瓜、西瓜、水稻，收成就了事了，(當地)種子技師懶得把所學散播給其他農民，腐敗的政府也不會盯這事，一些以台灣農技團名義贈與的卡車、摩托車、工具車輛，都被官員納為己有，聽了也只能搖搖頭。我想農技團是認真做事的，計畫也都有驗收程序，不過這種驗收後的鳥事，要管也真的管不到，給錢貪污，給車暗幹，也許以後就少給這些，多給點技術或作物上的協助吧，能幫一個是一個囉。

跟其他中美國家不同，貝里斯的黑人佔大多數，小拉美與馬雅人(*註2)大概是人口的三成。中美跟加勒比海的黑人，大抵源自西班牙殖民時引進的非洲黑奴，不過不知為何，貝里斯的黑人保有幾乎完美的非洲口音，連驚嘆時的用字、語調、表情跟動作都一樣，讓我覺得很有意思；由完全不同的學校、文化、社會體系所孕育出來的黑人，說話動作竟然一模一樣，使我必須把「語言表達」由「後天環境」的那一半腦袋裡拿出來，重新考慮有多少「先天本性」的可能。

小國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，新加坡是吸引外勞，台灣是產品加工，貝里斯是土地販售；早期來貝里斯的台灣移民也搞炒地皮，但似乎沒有炒起來，現在只有幾百個台灣人住在這裡，而萬把計的中國移民搞的家族批發(*註3)顯然成功得多，在整個中美洲看得到的華人,九成五以上是中國來的。現在還是常常看得到土地讓售的牌子，插在只有蜥蜴會經過的地方，仲介佈告欄上標榜的「退休好住處」、「前景看好」，實在是不怎麼有吸引力，雖然下頭的數字是頗低，或許我去學些炒地皮的學問再來看就會不一樣了吧。

*註1：一般謂「中美洲」(Central America)是指墨西哥以南、哥倫比亞以北，以陸地連結的七個國家，包括貝里斯(Belize)、瓜地馬拉(Guatemala)、宏都拉斯(Honduras)、薩爾瓦多(El Salvador)、尼加拉瓜(Nicaragua)、哥斯大黎加(Costa Rica)和巴拿馬(Panama)；加勒比海海域上的諸多島國則稱為「加勒比海島群」(The Caribbeans)，加勒比海島群說英語的國家就很多。

*註2：中美有很多馬雅人後裔(Mayans)，墨西哥西部、瓜地馬拉的馬雅人口尤其多，他們的名字都是星辰、日月、花草、風水，很容易跟小拉美辨別，他們是古代馬雅人的後代，有諸多不同的部落種族，說各自的語言，有些甚至不說西班牙語；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依然認得古代馬雅語，可以辨識一些馬雅遺跡上的古文字。古代馬雅人的身材嬌小，從他們房舍廟宇的門寬、階梯可以明顯看出來，是我印象中看到現在，唯一一個身材比現代人嬌小的古代種族，以這種身高而言，馬雅金字塔的階梯算是很高的，使我一直覺得馬雅金字塔的階梯不是造給人踏的，而是給神踩的。現代馬雅人的體型，只比一般拉丁美洲人稍微小一點而已，跟祕魯的印加(Inca)後代差不多，輪廓還蠻像亞洲人的。受馬雅語言的影響，中美洲與墨西哥的很多地名都可以看到「x」，發音近「h」或「x」，是在其他西語地區少見的現象，墨西哥「Mexico」的那個「x」就發「h」的音。

*註3：一般中國人到海外經營小生意，會先一兩個過去勘查一下，看看當地人賣些什麼，租間好店面然後開始營運，上軌道了就一個拉一個，本家婆家堂表兄弟姊妹家統統帶過來，然後一起開(N家)餐廳或超商，因為需求量大，原物料/商品就可以用批發價進口，一次就幾十個貨櫃進來，大家分著賣，成本低，當地人無法競爭，本地商家就一家家收起來，中國餐廳/超商的版圖就越來越大。所以很多國家是不歡迎中國人過去做生意的，製造本地失業率，而且造成壟斷，更不用說黑道幫派、非法移民之類的問題。台灣這方面的名聲就挺好，一來是很多台商是去開工廠，製造就業機會，二來台灣人也不這樣做生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