翡冷翠之秋

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，幾乎見不著托斯卡尼的陽光，我們緩緩的抵達佛羅倫斯，隔著細雨，在山丘上俯瞰這個美麗城市的夜景。

這裡一樣有很多觀光客，但和羅馬城不同的是，佛羅倫斯並沒有給我許多觀光勝地都有的浮濫、奢靡、毫無品質/水準的感覺，走在狹窄的巷弄裡，和當地人並肩擦身而過，看著他們牽著狗、拉著菜籃，懶散的走著，哇哩哇啦的談論生活瑣事，像是進入他們的日常生活中，如此的沒有距離。不論用哪一種角度、方式來看佛羅倫斯，我都可以了解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這個城市，或者說，其實沒什麼原因，她就是這麼討人喜歡。

我住進A的超大公寓，大到牆壁上貼有逃生路線圖。他是個建築事務所的老闆，公寓就是他的公司，大部份房間都用做辦公室(兼講堂，他是個專業的風水/易經講師)，後方有間廚房，廚房螺旋梯上面是他自己的臥室，以及兼作客房的客廳。住在這裡是很舒適，不過我不喜歡和他相處；他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，喜歡一切都在他掌控中，帶給人壓力。他招待我吃了好幾道美食(廚藝很棒，而且很會做東方菜)，還答應載我一程到Padova去(不過最後沒成)，他是個好人，只是我不喜歡和他相處。

A酷愛亞洲文化，精通風水、八字、易經，是北京易經@$%#%協會的會員，前妻是日本人，而我之後的二批guest，也來自日本、中國。我想A最大的娛樂，就是收留來自各國、到佛羅倫斯旅行的女孩，和她們上床，而我也相當驚訝，居然有這麼多女孩，到佛羅倫斯的原因之一，是為了和這個其貌不揚、挺著啤酒肚的男人做愛。從他三句不離fuck的嘴裡，可以明顯感覺到他的得意洋洋，而我不由得猜想，這裡面應該有很多亞洲女孩。

只有談到他的小女兒的時候，A才像個普通人，才會收斂起所有銳氣，變成一個悲傷的父親。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住在一起，A只有每個月的第三個週末才有機會去看她(媽媽還不一定准)，我睡的客廳裡擺著小女孩的照片，還有為她買的Wii(聽說她很會玩)。問A常不常打電話給他女兒，他說當然常，常常沒人接，因為小女孩知道和爸爸說話的話，媽媽會生氣，就算再想接電話也要忍住。讓她幼小的心靈就要遭受如此折騰人的兩難，A知道是大人們的錯，也從不多說些什麼，不過他斬釘截鐵的說，要是她媽媽要帶她回日本，他一定衝到機場攔住她們。

葉子變黃了，不曉得是前些天陰雨的關係，還是我沒注意，感覺是一下子老成黃色，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黃，今天的黃色與昨天不一樣，於是開始期待明天的黃。風一起，滿天的落葉紛飛，灑在披著斜陽回家的人們身上，輕拂他們溫暖的笑靨。又是一天過去，不知道對這個古老的城市來說，這短暫的一天有沒有差別，這年年來訪的秋黃，有沒有差別？在一批批人們到來，總是仰望著巨大教堂、聖殿，以及米開朗基羅的傑作，並不斷讚嘆的時候，在千年的佛羅倫斯眼裡，有沒有差別？或者，美麗的翡冷翠，容我問妳一句：對妳來說，什麼才有差別呢？可以告訴我嗎…妳告訴我，我能夠了解嗎……

與龐大的羅馬城相比，你可以輕易的在一天之內走遍佛羅倫斯(古城區)，還有時間坐下來喝杯cappuccino或吃片披薩(*註1)，也是在這裡，我輕易的發現好久不見的、可以坐下來看書的書店，有Ca'fe和音樂，讓我悠哉度過陰雨的午後。

在羅馬的中國街，我終於買到了鹹的醬油；走在佛羅倫斯，隨處可見華人，他們或是觀光客、街頭小販、店家，或是長住在這裡的居民，也只有說廣東/北京話的老闆娘們，能夠一眼看出我是台灣人(通常我都被認做是日本人)，我跟溫州來的老闆娘哈拉幾句，買了包水餃，配上有點怪味的醬油，享用一頓好久不曾有的家鄉味。

義大利應該是離開中國後見到最多華人的地方，很多義大利人也都熱愛東方文化，在華人商店裡往往可以遇到義大利佬隨便就跟老闆娘聊了起來，我認識的人裡面，就有一對是義大利夫/台灣妻。這支高筒靴雖然位於地中海，但其實很靠近亞洲，來這裡待了幾天有著相當的感受，不過，因為廉價中國勞工大舉入侵的緣故，不少義大利佬很賭爛華人，但是話說回來，義大利佬悠哉的工作態度，讓我覺得這種情結很有意思；你不想工作，讓中國人幫你幹活嘛，你又不高興。

已經是秋天了，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，
親愛的你們，最近好嗎？
我很好哦。


2010/11/05 at Florence
2010/11/10 at Padova

*註1：大家都說拿坡里(Napoli)披薩比羅馬披薩好吃，而我吃到的拿坡里披薩是湯湯水水的，像是醬汁打翻在麵皮上，摻和著蛋白、番茄和其他香料，上面塗著一層最重要的起士，幾乎沒有肉，切開後攪拌著盤/盒裡(從披薩上流下來)的湯汁吃，和在台灣吃到的披薩完全不同，不過相較之下，台灣的披薩是料多又便宜；他們說在義大利吃披薩，只要菜單上第一個披薩(Margherita，最基本的，只有番茄塊/汁、起士和一點香料)在6歐元以上，那就是給觀光客花錢的餐廳，4-5歐元的披薩就可以吃得很飽了。

*註1註：
拿坡里是公認的危險城市，義大利俗話說：當你見到拿坡里時，你也差不多快掛了。觀光客或許不至於有生命危險(別亂跑的話)，但皮夾、相機被偷被搶是常有的事。然而還是有成堆的人(包含義大利人)想著要到拿坡里一遊，為的就是道地的拿坡里披薩。在很多方面，義大利南部和北部都有著相當大的差異，要吃好吃、便宜的披薩，大家都會叫你到南部(羅馬以南)，其中的王者就是拿坡里披薩。傳說中，當你迷失在拿坡里小巷之間、擔心遇到黑道火拼時，往往也會發現美味的義大利餐廳；他們會給你臉盆一樣大的麵皮，厚到你會擔心自己咬不動，然後把他們所有盤子裡的東西統統灑上去，堆成小山一樣高，再澆上香香濃濃的起士，笑著對你說「4歐元」。要我是往南走的話，還真想見識見識這值得拼上一命的拿坡里披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