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壁

現在的赤壁市，就是以前我們課本上寫的蒲圻市，搭長途客運或火車都可以到，在市區找到往赤壁鎮的中型巴士，坐30~40分鐘，就會抵達這個古戰場旁的小鎮。

赤壁鎮是個典型的鄉下小鎮，至少淡季時是如此；早起早睡，二條大街，每家人都把活兒拿出來街道上做，吃飯啊、繡畫布、打小孩、剪頭髮、撿菜洗菜、下棋打牌…，拿張板凳，三兩個人就可以在那裡坐一個下午，站在街道一頭看過去，一個個真實的生活就在眼前生動的上演，我挺愛這條街道的。不過，今早我就一邊吃著粥，一邊看著小孩在街上大便(實在太近)，這種真實可能不是每個人都喜歡。(大完便，他爸爸有把屎撿起來拿到垃圾桶丟掉)

只是挺髒的這裡，磚房被垃圾包圍著，各種食物、糞便、瓶罐泡在水裡，不堪入目，而這些垃圾，我不得不認為是住在屋子裡的人扔的，還目睹過幾次表演；回想這一路所見，大陸人的衛生差，真的是習慣不好，不是沒東西給他方便，火車上廁所就在隔壁幾步，他就是要尿在飲水機這裡，廁所水箱明明有水，他就是不沖，垃圾是窗戶開了就扔，寧願讓它在屋外發臭生蟲飛進屋來，也不要走幾步路丟進門口的垃圾桶，這些景象即使在城市也不少見，而且，當我看到一個只到我膝蓋的娃兒搖搖晃晃的走出門來，熟練的「荷∼」一口然後「呸」，將痰不偏不倚的吐在我腳邊5公分的地方(我還是閃了一下)，就知道在接下來的幾個世代，中國給外國人的印象是不會改變的。赤壁鎮正在翻新，景區也在擴建，不論是純樸或骯髒，幸好我有見過它原本的樣子。

赤壁古戰場門票60塊錢，這個錢可以不用花；從赤壁鎮走一段路到渡船口，沿著長江邊，就可以走上寫有「赤壁」二字的摩崖石刻，然後就進到景區裡面了，景區人員應該也知道，睜一眼閉一眼就算了。景區裡有一些地方需要驗票才能進去，例如赤壁大戰陳列館、拜風台等，但誠心的建議有志前往者，只要江邊沒有擋起來、江水沒有漲太高，雙手插口袋進去溜溜就好；一來景區裡面的所謂景點，大多不是原址重建，甚至也未必考證過，純粹是蓋來吸引觀光客而已，鳳雛庵離現在的江面不到1公里，大戰當時不是在水面下就是在水寨裡，這算哪門子隱居？二來要驗票的點，可看度並不高，即便是三國控如我，也覺得只有陳列館值得一遊，算值這個價，所以我付錢出來後得知可以免錢進去時，並沒有太扼腕。至於著名的「赤壁」石刻，一般照片上常見的楷體橫書，是後來寫上去供遊客拍照的，真跡在離它幾步遠的另一面山壁上，是直書，字大得多，顏色有補過，某年大水把「壁」字連同石塊一起沖掉了，只留下「赤」字，這才是原版，導遊不會告訴你。要看石刻最好的view不在景區內，而是在渡船口以南的岸邊，去了就曉得了。

進景區大門後上一小段階梯，就會看到鳳雛庵，庵前有一株高大的銀杏樹，傳說是當年龐統親手栽種，若為真，那可是唯一遺留至今、親眼見證赤壁大戰的生命，很響亮的名號吧。庵內龐統像兩旁有詩一對：「造物多忌才，龍鳳豈容歸一室；先生如不死，江山未必許三分」，我在那裡挖了挖我對龐統的記憶。印象中，龐統是個汲汲於仕宦的人，很早就開始奔走於各個君主之間，他有才有能也有企圖，但因長得奇醜，到處碰壁。一說好像是司馬徽還是誰，在曹軍南下、諸葛亮出使東吳之際，就叫龐統去住在東吳境內、長江邊的一座小草廬，離赤壁有一段距離，盤算著到時開打了，鳳雛很有機會躍上這個天下注目的舞台，而後就有了演義裡的巧獻連環計，孫劉聯軍大勝的結果，大家都忙著追打狼狽的曹操，龐統又被晾在一旁。一陣子以後，龐統去找了劉備，在備喜獲天下奇才的時候，我納悶說你不是早就知道這個人、還跟他共事過？這麼想要，赤壁戰後怎不極力延攬入營？可見龐統不僅長得醜，還沒什麼存在感，或許這才是他仕途多舛的原因。龐統到位不久劉備入蜀，在進攻雒城前慘死落鳳坡，這段在正史及演義中皆模糊帶過，一代軍師中埋伏至死，實在是很漏氣的事；匆匆登場草草結束，且不論造物忌不忌才，先生不死，江山確實未必三分，這人定會設法擴張自己家的領土，同時把自己與蜀國曝露在像落鳳坡那樣的危險當中，蜀國一統跟蜀國全滅的機會相當。

拜風台裡有一塊破損的石碑，上有殘缺的「風臺」二字，是近代重建時挖到、古人(經古時考據後)在此築拜風台的證明，而摩崖石刻有諸多考古資料佐證，這二處很有可能是原址，正確的說，是羅貫中憑藉來寫小說的地方，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，讓聲勢浩蕩的曹操大軍鎩羽而歸，早已無人知曉，留下來的，是舌戰群英、草船借箭、蔣幹盜信、苦肉計與連環船等等扣人心弦的故事，予後人們傳頌。真實與虛構孰者為重，何者才是人們真正在乎的，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；若說張飛其實寫得一手好字，你可能會想像一下一個大鬍子端坐在筆墨前，除了緩緩行字的手臂外，全身上下一動也不動，然後說「很難想像」，三天後再問起張飛，腦袋浮現的還是個黑皮酒鬼，書法？噢對，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…，真實反而是虛構的輔佐配料。我覺得我是個執著於真實的人，但在三國這事上卻和大多數人一樣，鍾情於演義裡的故事(當然演義裡也有部份史實)，三國志我只會拿來當字典查；拿真實來做為虛構的注解，以史料來補足小說的不足，所以對於真實，我其實也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執著。

到現在肯定還是原址的，就是那一片長江水，雖然樣貌不若當年，但坐在那裡看著、聽著，還是充滿著一股「總算到了」的幸福。據當地收集的情報與本人大膽推測，三國時代的江面至少是現在盈水期間的4倍寬，看不到對岸，的確放得下百萬大軍，以我所在的孫吳陣營看過去，可以遠遠看到曹軍連綿水寨燈火通明，周瑜、魯肅的害怕可以想像。這麼長的歲月以來，長江水緩緩減少，少到一個程度後開始改道，三峽大壩建起來以後，水量又少了幾乎一半，加上這時是低水位期間，我只能從河道的水位、沖積痕跡，跟當地人口中，去想像盈水期、或是三國當時長江的壯闊，看著現在江面上的往來貨船，揣摩密密麻麻戰船激烈交戰的驚心動魄。

最後說說赤壁大戰陳列館；裡面有赤壁大戰相關人物塑像、仿古戰服/民服、投石車/孔明車模型、東漢末年起義據點分佈圖/三國初期勢力分佈圖，以及赤壁古戰場附近挖掘出的一些古物，裡面三樣東西我最感興趣：一是呂岱墓，墓的原址聽說是在赤壁市舊火車站附近的鳳凰山頭，連同墓一起挖出了不少三國時期古物，於是更加確定了古時候赤壁的位置(*註)。陳列館裡有仿做的凸型磚墓，據說是王公貴族才能用凸型墓入葬，考古人員的說法是，赤壁戰後東吳派呂岱常駐此地，一直到老死，都沒有中大型戰役發生，認為呂岱有功，遂予以厚葬。其次是弩機，跟呂岱屍體一塊兒被挖出來的，夭壽小，幾乎可以當暗器，而且是石製的！我在那邊研究半天，還是不知道這玩意兒該怎麼用，看來像是有連發設計，可盔甲已經那麼重了，再掛一串石塊在那裡叮叮噹噹的，實在不合理，它應該有其他用途。第三是起義據點分佈圖，除了黃巾賊，還有黑山軍、五斗米道、于吉義勇軍，把各勢力的起義地點標記在地圖上，除了黃巾賊以外的三支，以前很少聽說，而且居然有個賊頭于吉，不知跟捉弄曹操的道士于吉是不是同一個人，實在是很想拔掉上面的燈泡，把這張圖帶回家慢慢研究。

27日沿著曹操逃跑的大致路線，向長坂坡前進，當時遍佈沼澤的華容道，現在都是沃土良田，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，沿途有些地名仍殘餘一點點線索，監利市還有一處名為「華容古道」的觀光景點，不過不用去就知道有些什麼東西。一千八百多年，什麼都沒有了，只剩書本還留著，所以，各位正在/打算寫書的朋友，加油啦！你的書可能讓後世的一些蠢蛋做出一些蠢事，這樣想是不是很開心呢？當時的羅貫中可能也是邊寫邊偷笑吧。


*寫下赤壁賦的蘇軾，以為赤壁在現在的黃岡縣，距這裡將近200公里，後人遂將黃岡稱為文赤壁，這裡叫做武赤壁，真是有夠給他面子。
*山頂的周瑜石像真是醜到爆，那根本沒刻幾刀吧，實在醜到必須拍下來給你們看一下。其實講的東西都有圖，只是在匪區這裡沒辦法貼，大家就去相簿看吧。
*文內三國史料有錯誤之處，歡迎儘量指正，其後文章皆同。


2010/03/26 於赤壁, 03/27 於潛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