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

詩人與風琴手


從西北高原風塵僕僕的下來,住進了Ailin(愛琳)和Ariel(艾里爾)在Córdoba市郊的家,那是個樸素又一應俱全的房子;兩個房間由浴室和書架隔開,一間是小倆口的臥室兼書房,一間是客廳、廚房兼客房,有客人借宿時就把沙發換成床鋪。屋外滿是樹蔭和陽光,早晨鳥兒們就在耳邊叫我起床,傍晚有蟬鳴伴隨著我們聊天,Ariel自己弄了一個小菜園,種些蔬果自家吃。只要天氣好,大夥都在樹下吃飯喝茶聊天,Ailin也喜歡在樹下看書,伴隨著收音機裡的音樂,和午後的微風,如此簡單的生活,卻美得像一幅畫那樣,讓如此多人夢寐以求。


房子是Ariel自己蓋的,裡裡外外擺滿了新鮮玩意兒,每樣東西都有自己的故事,天花板吊了一堆羽毛、鼓、風鈴,跟二個買來的中國結,書架上有個從日本來的紙糊小燈籠。家裡有二隻狗,二隻雞,跟一隻叫Pupu的可愛小貓,我記得Pupu的名字,因為在智利,pupu是大便的意思,Ailin聽了笑得要死(*註1)。Pupu才六個月大,已經會爬上樹去獵殺雛鳥,跟踩死偶爾進屋的小蠍子,把人家幹掉後不是拿來吃,而是擺在自己的碗旁邊當戰利品,給Ailin看,期待Ailin會多賞一些食物。

(Pupu)

25歲的Ailin是個詩人,在Córdoba大學唸文學,正在準備論文,要拿第二跟第三張文憑(*註2)。學士拿到後想唸碩士,完成學業後想去印度旅行,一邊學瑜珈。31歲的Ariel是個樂手,6歲開始學鋼琴,16歲開始彈吉他,現在喜歡拉手風琴。Ariel大學唸了三年,覺得無聊就不唸了,到巴西生活了一年多,然後去玻利維亞、祕魯走了一圈,回來後組了自己的樂團Entangados,出了2張專輯,蓋了這間房子,跟大學時認識的Ailin一起生活。

(文學院學生唸詩的方式,起源於法國)

「要用音樂來當飯吃,家裡的人反對嗎?」

「當然,我媽彈鋼琴,我爸唱歌,但他們一開始還是不贊成我走這一行,我說我這樣子過日子很快樂啊,他們也就沒再說什麼了。」Ariel說。

以前總以為,在台灣僵化的成長環境中,長輩安排一切、晚輩只能孝順的文化下,要做藝人、作家、畫家這種不務正業的不孝子,是很辛苦的事。走到現在回頭看看,發現其他地方也差不多,一般以為比較開放、讓孩子自主的歐美,跟嚴禁聲色娛樂的傳統伊斯蘭國家,想特立獨行,受到的壓力跟我們差不了多少;舞台比較大的地方,競爭也更狠,管得越多的地方,孩子們的方法就更有創意,決定為別人活的比例,各地更是接近的讓人以為這無關種族文化,無關過去現在,這也是一種天下父母心、四海兒女情吧。

「光靠演出賺的錢夠用嗎?」
Ariel的樂團除了在街頭表演外,也有舞台演出,偶爾上上電視。

「我跟Ailin一樣,有在教瑜珈,也會幫人家按摩,Ailin有時候有兼家教,我們賺的不多,但花的也不多,這樣的日子還過的去囉。」

(Entangados準備中)

Entangados滿八年了,目前是鼓、貝斯、吉他、手風琴、小喇叭五個樂手,加上音控、聯絡二個人,好像每個人都會二種以上的樂器,有人不在可以支援一下,樂風是放克民謠,為什麼一群愛搖滾的人會組個小丑民謠樂團,我也搞不太懂。那天去Carlos Paz看他們表演,觀眾不多,不過他們跟觀眾玩得很開心。我喜歡的不是他們的音樂,而是他們的裝扮,那種盛裝完滿懷快樂,想要感染人們的熱情,在黏上紅鼻子後一下子開始。

在南美洲你一定會留意到的,是那各式各樣的街頭藝人,除了在街上定點表演,他們還會到公車、火車、地鐵上吹奏樂器,趁車子等紅燈的時候衝到路口,放起音樂就開始雜耍、扯鈴、跳舞、演短劇,逗車子裡的孩子們笑,最後微笑一鞠躬,高舉帽子詢問哪輛車有小費可以拿。我很喜歡這種完全不強迫式的表演,不喜歡歐洲一些地方那種硬要你看又硬要你給錢的土匪,拍張照片都要GGYY。南美的經濟條件不如歐洲,賣藝賺的又是比較辛苦的錢,可是這些小丑們在乎那演出當中的快樂、愉悅,更甚於晚餐錢,那個笑容是因為你喜歡他的表演,他自己也喜歡他的表演,而不是因為那幾個銅板。不是「賺錢的過程中得到快樂」,而是「快樂的過程中賺到錢」,是拉丁小丑與其他地方的不同,我想也是這裡人們熱情、快樂的原因之一,他們不只皮膚顏色像巧克力,還真的給你甜甜的感覺。


跟許多唸文學院的忿青一樣,Ailin對這個國家有非常多的了解,以及針針見血的不滿,我們常常在樹下喝著Mate(*註3),聊著阿根廷,以及其他國家的事,當然,也免不了提及美國是怎麼對付南美各國的。我一直不解,為什麼哥倫比亞跟巴拿馬的邊界不通,害我們還要花錢搭船搭飛機,原來是美國為了阻止南美窮土包子們北上,製造北美帝國的問題,打點好巴拿馬,命令巴拿馬不准動那一大片叢林沼澤。硬要走陸路從南美進中美,合法途徑是有的,就是雇用當地嚮導,用兩條腿穿過那一大片森林,印象中Lonely Planet的論壇上有人成功過,走一個禮拜左右吧,不過是好幾年以前的事。

美國對付南美洲的手法,跟對非洲、中東差不多,這我不意外,只是感慨原來征服世界也不是什麼難事,只要利用人性就可以了;如此簡單的技倆,只要換個包裝、變一下順序,就可以到處通用,最可笑的是你都明明看到他怎麼對付人家了,輪到你的時候,一樣被吃得死死的,所以也別怪美帝坐大了,要怪就怪人們太愚蠢、太短視吧。

南美洲也有自己的國家聯盟(不是足球,足球也是有啦),東北那幾個小國我不確定,但主要大國都是一起的,唯獨智利特別;智利雖然也受到西班牙殖民,但英國勢力很深,直到現在跟英美的關係都很好,智利護照去俄羅斯還不用簽證,美國佬還要咧。智利跟阿根廷有安地斯山脈(Cordillera de los Andes)隔著,沒什麼爭戰,不過跟祕魯、波利維亞都有過經年累月的大小戰爭,現在的智利北部是從波利維亞那裡搶來的,如果懂西班牙文,就可以看出很多字樣都還沒改過來,老百姓也不太覺得自己是「智利人」。所以在南美各國的關係之中,智利有點像是被排除在外,不是關係不好,就是有芒果不會特別去叫你來一起吃那種關係。

阿根廷著名的探戈(Tango),其實只是Buenos Aires(布宜諾斯艾利斯,首都)週邊的流行音樂/舞蹈,各地有各地風行的音樂類型,整體來說最受歡迎的是民俗音樂(Folklore),其次是搖滾樂。很難區分所謂的民俗音樂,是當初西班牙人帶來的,還是由原本住這的印地安人音樂所衍生,因為西班牙人一來就把印地安土著殺得幾乎絕種了,只能聽得出來阿根廷的民謠跟祕魯、智利的都不太一樣。

「我會在夢裡遇到不認識的人,然後在現實生活中遇見那個人,一模一樣。」Ailin告訴我。

「真的假的?一般人是反過來吧。」

「真的,而且是一樣的情境,一樣的場景。」
「有天我跟老天祈求說我想要什麼長相、什麼性格的男人,然後我就遇見了Ariel,我知道他是上天給我的男人,所以我會毫無猶豫的愛他。」

「哇靠,這樣Ariel要亂搞也很難了,妳會先夢到那個女人,然後遇到她,給她一巴掌。」

「我會殺了她,哈哈哈。」

「那妳可以幫我夢一夢下一期的樂透中獎號碼嗎?我去簽個牌。」

「別傻了,我夢得到還要住這破房子嗎。」

「哈哈,對哦。」

祝福Ariel可以一直彈奏他喜愛的音樂,祝福Ailin可以一直擁有她想要的快樂,也祝福Pupu可以健健康康的長大,他們是我在阿根廷的朋友,像顆紅鼻子,黏在阿根廷的臉中央。


*註1:說西班牙語的南美各國,諸多慣用語和習慣講法都有不同,彼此可以溝通,但一聽就知道是其他國家來的人。南美洲的西班牙語,跟西班牙的西班牙語,差異就更大了,畢竟已經漂洋過海分隔兩地許久。在祕魯遇到的西班牙背包客,甚至認為在南美跟當地人溝通是頗困難的事。在祕魯、智利,小號是pipi,大號是pupu,阿根廷的小號是pis,大號是caca(音gaga),這樣你就知道Lady Gaga的真正意思了。

*註2:diploma;在阿根廷唸文學院,一共要三張文憑,第三年結束後一張,最後一年拿二張,至於唸幾年,各地各校皆有不同,一般是四至五年,Ailin今年則是第六年。

*註3:Mate(音:媽ㄊㄟ)是南美洲的國民飲料,在阿根廷境內,普遍程度應該超過菸草與酒精,是把yerba mate的葉子與熱水泡在一個圓杯內,不要攪翻,插上管子直接吸飲,如果口味不重,一杯同樣的Mate葉可以沖上20幾次。常常看到人們隨身夾著一個熱水瓶,就是為了搭車時或吃完飯後,喝Mate用的。感覺Mate的刺激效果大於茶葉,有人戒煙或戒大麻時,用Mate來輔助,喝多了可能睡不著,要空腹喝。據說台灣有種Mate葉,不過是拿來當減肥食品用。


2013/01/14 Cordoba.
2013/01/22 Buenos Aires.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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