闖關失敗

拿到伊朗簽證之後，對土耳其、伊朗、伊拉克邊境研究了一下，覺得順路去伊拉克看看也不錯，北伊拉克的安全無虞，只是入境許可不曉得能不能在邊境拿到，在連絡上一些當地人、確定北伊拉克通往伊朗的邊境有開放給外國人之後，便著手準備。

這個地方被稱為「庫德自治區」(Iraqi Kurdistan Autonomous Region)，是伊拉克北方，與土耳其、伊朗交界的一塊特殊區域，從西北斜向東南，擁有自己的政府、軍隊，與我們所認識、飽受戰火摧殘的伊拉克截然不同，人稱它為「另一個伊拉克」。Saddam Hussein(當時我們叫海珊，但發音比較接近「胡笙」)垮台之後，伊拉克選出了個庫德人當總統，他促成了這個自治區的成立，是庫德人建國的一個重要里程碑。不過，庫德人建國這件事，牽扯許多國際關係與歷史背景，背後有許多國家角力，整個聽起來庫德人被利用的成份居多，時過境遷，如今對庫德斯坦(Kurdistan)這個名字仍有嚮往的，一是伊拉克北部、伊朗西部的庫德人，土耳其東部的庫德人大多願意受土耳其政府管轄，即便他們的生活條件不如土耳其西部的土耳其人；二是恐怖份子PKK(Partiya Karkerên Kurdistan(庫德語)，庫德工人黨)，即使他們不被大多數的庫德人民所支持，仍一意孤行的用他們的恐怖方式，為了他們的理想而努力。

除了周圍的伊朗、伊拉克、土耳其護照外，持有歐盟、美國、加拿大、澳洲、日本護照的人，可以在庫德自治區與土耳其、伊朗邊境取得10天的免費入境許可章，只要在10天(含)之內出境，不用辦理任何出入境、註冊手續，要待超過10天的話可以申請延長，但程序就囉唆了，辦過延長之後要離境還要辦理離境許可。台灣護照理當是要事先辦理簽證的，但背包客棧上有二個台灣人在2010、2011年闖關成功，順利在Silopi邊境取得入境章，由土耳其進入庫德自治區，我覺得很值得一試，就算失敗也只要繞點路進入伊朗就行，預留一點時間就可以了。

伊拉克政府對於庫德自治區自行核發簽證與入境許可，非常的生氣，而就如同其他情勢不穩定的國家一樣，庫德自治區與戰火伊拉克之間，沒有確定的邊界，沿著Duhok、Erbil、Sulaymaniyah這幾個城市走沒有問題，Mosul就很複雜，有時候是庫德人佔領，有時候是討厭的阿拉伯人(庫德人都這麼叫南邊的)佔領。要注意的是，若你搭庫德人的車子，不小心誤闖進戰火伊拉克，庫德人就滾回去而已，外國人則可能會被關進大牢；記得聽過一個俄國佬不小心進入戰火伊拉克，一關關了三個月，讓我們笑得要死。所以，若沒有戰火伊拉克的簽證，切記要遠離那條模糊的邊界，儘量沿著東北邊走就對了，至於戰火伊拉克的簽證，目前只發給在戰火伊拉克境內工作的媒體、政商與外交人員，一般觀光旅遊是不給進的。而安全情況方面，與其說危險，不如說戰火伊拉克的情勢相當不穩定，現在安全的地方，明天可能就封鎖了，印象中在土耳其有遇到這幾個月來經常往返巴格達經商的商人，據他們所述，「目前」的巴格達是OK的，但沒人知道下個月會發生什麼事。

某日在土耳其的Mardin，要去市區時攔到Haluk的車，他從事醫療藥品生意，跟我說2月3日可能要到伊拉克(*註1)去，那天正好是我土耳其簽證的最後一天，如果確定我就可以搭他的車，但Haluk說要打電話跟伊拉克那邊確認時間，我留下他的電話，但沒有等他，提早一天動身，出發當天又攔到一台要去庫德自治區首府Erbil的卡車，載滿混凝土。這種事情發生一次是巧合，發生二次就是安排了，感覺老天在鼓勵我去闖一闖關，甚至讓我感覺進得去伊拉克。

往Silopi的公路，沿著敘利亞的邊界鋪，馬路旁邊就是拒馬柵欄，和一個個的衛哨，只是看不到幾個士兵，我們在太陽西沈、天空變成暗藍色時，經過底格理斯河的上游，黑黃漸層的天空與河水相映，襯托著宛如廢墟的庫德聚落，是很有感覺的一張照片。在Silopi找了間便宜旅店，塞了三個pide進肚子後就窩進棉被裡睡覺，夜晚的氣溫仍然很低，不論旅館有幾條毯子，我都習慣睡睡袋。

隔日搭上了通往邊境的小巴士，20 Lira幫你填表、通關還送到伊拉克境內，是很不錯的服務，我們經過了大排長龍的卡車隊伍，我想等伊拉克的戰火都平息了，這些運將們大概都還在等通關。蓋了章出了土耳其，進到伊拉克，第一次這麼近看著那面飛舞著的伊拉克國旗，忍不住多看兩眼。

到了伊拉克入境大廳，果然遇到了麻煩，官員拿出了簽證需求表，跟我說台灣跟中國都需要事先申請簽證，才能入境庫德自治區，我跟他凹了一下，沒什麼用，對方也不是好說話的人，他幫我打了幾通電話，跟同事討論該怎麼把我遣返回土耳其，我們離開入境大廳，車子繞回橋邊，司機跟士兵交代了幾句，我付車錢給司機，然後由阿兵哥帶我走回土耳其。

雖然是意料中事，但心裡還是很不爽，阿兵哥興致勃勃的問我打哪裡來、為什麼要進庫德自治區，我沒怎麼搭理他。通往土耳其關防的橋上，又是一大堆等待通關的大小車子，我遇到略說英語的Mustafa，在Ankara唸書的學生，他幫我跟土耳其士兵們解釋我想要新簽證(*註2)的理由，諸位士兵及長官們有聽沒有懂，最後好不容易得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結論：簽證的事情，要過去讓海關警察處理。

瞎等耗時間實在無聊，大夥都下了車，圍著橋上的小販吃東西、喝茶、聊天，配著午後溫暖的陽光，這條跨越二個國度的水泥橋上，彷彿是世界上最悠閒的地方，這是我第一次過邊境時啥都沒準備，還能這麼悠哉，我其實不確定我的土耳其簽證還有沒有效，不確定還能在土耳其待多久，不過走到現在我明白了一件事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會有問題，你沒辦法他們會幫你想辦法，他們不會讓你冷死、餓死或病死在這裡。

因為必須在車子裡才准通關，我被塞進一輛計程車，司機不收我錢，後座坐了一對庫德夫婦，他們在1988年伊拉克攻打庫德居住區(當時還沒成立自治區)時，帶著孩子逃難到土耳其，在聯合國的協助下，遷居到瑞典，住在斯德哥爾摩，取得了歐盟護照，如今小孩都已成家立業，在瑞典平靜的生活，夫婦倆偶爾會回來這裡探望親友，今天在返回斯德哥爾摩的路上。

由於現在都是和平狀態，我常常忘記土耳其東部、亞賽拜然、敘利亞、伊拉克北部曾經也是經年的戰亂區，眼前這位老紳士與他的美麗妻子，說起當年的往事，就像念童話故事給孩子聽一樣，使我想起這一路上遇到的許許多多、像他們這般年紀的長者，心頭一定也有很多道悲傷的疤痕，或許已經不再疼痛，但永遠也不再如昔。

關防警察註銷了我的離境章，我要求給我一個新簽證，他說不給，問他我還能在土耳其待幾天，也支支吾吾說不上來，整個關防沒一個人說英語，可見不常有外國人從這裡入境，跟那一群警察耗了快二個小時，總算搞清楚核發簽證是外交單位的事，與警察無關，至於能待多久則是眾說紛紜(OS：這些人到底是不是警察...)，不過我想一兩天是沒問題，趕一點到伊朗邊境是足夠。跟一個穿著西裝、微胖、看來像警察頭目的和善大哥打聽清楚了伊朗邊境的情況，就走出邊關，搭上一台從伊拉克開出來的大貨車。

天黑以後抵達Sinark，旅館主人熱情的招待我喝茶，看是不把我灌死不甘心，突然瞥見電視上出現土耳其與伊拉克邊界的地圖，連忙問發生什麼事。原來就在下午，北約還是誰的某些歐洲國家，空襲轟炸了一些庫德自治區東北角的村鎮，原因不明，但結果顯然：今天被擋回土耳其也是安排好的。


*註1：只有期待擁有自己國家的庫德人會稱這塊地方為「庫德自治區」，願意當土耳其人、伊朗人的庫德人，以及其他所有人，仍是稱它為伊拉克。

*註2：即便是在邊關工作的警察、士兵，甚至是外交事務人員，有時對於簽證的出入次數、有效期、停留天數等等技術性問題也不甚了解，我想這是一些破例入境、逾期停留沒事案例發生的原因之一，但你無法保證每次都這麼幸運，如果你很清楚事情應該怎麼辦，但對方說不需要那麼辦，建議還是一直跟他花，讓他跟你解釋到你接受為止。或許在這裡他可以讓你入境，但你要從另一個邊關離境時，會遇到麻煩，如果你的簽證跟章不是那麼清楚的話。我聽過一些甲邊防說可以待2天、乙邊防說已經逾期的例子，也聽過首都核發的簽證邊防不給過的例子，自己則在蘇丹遇過有簽證但沒有入境章、仍屬非法入境的情況。

2012/02/01 at Mardin
2012/02/06-07 at Kermanshah