冥都‧底比斯

「我無法阻止阿努比斯帶走我深愛的你，只能日夜思念，直到尼羅河水枯竭，或是我的靈魂死去。」


單調而不斷重複的頌禱聲，從清真寺的高塔遠遠傳來，響遍整個東岸，我站在旅館頂樓的陽台上，仔細聆聽微風帶來的，黑夜中的呢喃，或許那是我一直期盼能聽見的，古老文字的聲音，它們爬滿了巨大的神廟、陵墓與石棺，像是邪惡的咒語，要阻止什麼、或是慫恿什麼事情發生，或許它們一直在等待，但我不相信這五千多年來，它們始終一聲不吭。

底比斯有個古埃及名字，但我不會寫也不會唸，只知道意思大概是「王城」、「聖殿」；後來克里特人(古希臘文明)借用某個古希臘城邦的城市名「底比斯」(Thebes)來稱呼她，是11王朝到18王朝時期古埃及的首都，歷時約800年，當時以及之後的諸多法老、后妃、祭司，都埋葬在尼羅河西岸，而人們生活在富饒的東岸，生者與死者分居在冥河尼羅的二邊，底比斯便成為一座陰陽共生的冥府之城，通往冥界的港口。阿拉伯人來了以後，因為阿語中沒有「th」的音，遂將底比斯改名為盧克梭(Luxor)，意思是「很多神廟的地方」。

除了已經完全開挖的盧克梭神廟、開挖約60%(外行人粗估)的卡納克(Karnak)神廟，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神廟、陵墓，散落在冥都週邊，很多只有露出頂端一小部分而已，要完全開挖這些死人骨頭，至少要把整個盧克梭往下清空20-30公尺，考古先進們一定會遇到尼羅河水侵入/改道的問題，相信他們也一定備齊了對策。盧克梭神廟不大，就在市中心，周圍只用矮欄杆圍著，只是要拍拍照的話，根本不用花那50鎊(埃及鎊L.E.，1 鎊約台幣5塊)的門票錢(*註1)，從盧克梭神廟口有一條古通道，直直通往約三公里外的卡納克神廟，可惜這條神道並沒有被好好的保存下來，要是不說，你大概會以為是超大的臭水溝而已。三公里是可以走路的距離，不然也有1鎊的小巴士可以搭，當然還有計程車、馬車的度假選擇。卡納克神廟占地非∼常∼廣，主殿已經開挖完，看得很清楚也摸得到，南向的正通道(原神廟入口)四座塔門(入口兩旁的大牆)挖完了但還在拼湊組裝中，挖出來的大大小小石磚都晾在地上等著編號堆疊，在這裡可以遇到正在工作的考古人員，看他們鑿岩、拼圖、補妝(*註2)，也是蠻有意思的，算是另一種的值回票價。

卡納克神廟很值得一看的，是許多天花板、石柱上所保留的顏色，這些顏色都是原色，四千多年前就塗上去的，到現在一些陰暗的地方，色澤都保留得很好，有時還有閃閃發亮的錯覺，繼莫高窟的唐朝壁畫之後，古埃及人又讓我開了一次眼界。從有顏色的象形文字上可以讀到，同樣的文字/圖案，他們會用不同的顏色塗上去，老鷹有藍色的翅膀，也有綠色的翅膀，有什麼意義我不曉得，但可以想見，當時的牆壁一定是五彩繽紛亮晶晶，十分的漂亮。


在埃及旅行是很輕鬆的事；一來交通方便，尼羅河沿岸(含下游三角洲)城市都有火車、巴士、渡輪每天來回，長途巴士也都開進沙漠裡和西奈半島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，一路平穩舒適，完全不像非洲國家。二者物價便宜，25-30鎊就可以住到單人房(含早餐)、個人衛浴以及有無線網路的乾淨旅館，7鎊就可以搭火車移動70多公里，6鎊可以吃Koshary吃到六∼七分飽，諸如五星飯店、披薩、義大利麵、遊輪、馬車之類的高檔選擇，也是隨處可見，想省想花都隨你便，只是跟埃及人打交道的感覺很不好，會主動、異常熱情的來找你的，都是想從你身上騙鈔票的，叫他們滾蛋還會賴著不走(或是跟著你走)，甚至動手動腳，這些人開的價錢，大概都是實際價錢的3-5倍以上，而其實只要彎進小巷弄裡打聽打聽，很容易就知道行情是多少，他們已經做到把外國人當白痴的地步，不曉得要替他們感到悲哀，還是替那些願意上當的凱子爺感到悲哀，雖然說你有錢要怎麼花是你家的事，但看到這些凱子把埃及人變成這副德性，還蠻於心不忍的。

埃及的觀光化程度太過了，連不是觀光客聚集的地方，也常遇到對你大聲嚷嚷、主動過來搔擾你的人，很多還是小學年紀的孩子，看他們專業的油腔滑調嘴臉，以及完全沒有基本禮貌與尊敬的舉動，很替這個國家感到悲哀。埃及的騙子，至少跟金字塔、拉姆西斯神廟齊名，跟印度有得比，在旅行者之間，常常聽到五花八門、推陳出新、別出心裁的行騙招數，有些實在是讓人佩服到被騙也甘願的地步，而埃及也不是一個很安全的國家，尤其是單獨旅行的女生要很小心，騙錢事小性命要緊，多年前著名的日本(還是中國?)女生離開機場就消失不見的事情，發生在肯亞，但以觀光化程度及騙子等級而言，之後要是發生在埃及，我一點也不會意外。


西岸的王家之谷，是聚集在盧克梭的旅人們的主要目的，稱它「王家之谷」，是因為那裡有「帝王之谷」(Valley of the Kings)、「王后之谷」(Valley of the Queens)、「貴族之墓」(Tombs of Nobles)這三個古代墓穴群，以及一些祭壇、神廟的遺跡，自從圖騰卡門王(Tutankhamun)的墓穴於1922年被發現後，考古學家們一直在開挖這一大片沙丘，到現在還在拚命挖，跟1974年發現的秦始皇陵相比，進度是有多那麼一點，但是細心謹慎的考古學家們，仍然沒有個時間表，就讓我們期待吧，這二個墓葬群不論何時被完全開挖出來，一定都會在歷史上留下一筆，也許還會改寫部份歷史。

王家之谷裡大大小小十幾個開放參觀的墓地、神廟，每一個都要收你錢，大概15-30鎊之間，雖不是啥大錢，但我第一天騎腳踏車(*註3)繞了繞，覺得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值得那個價，有些還挖到一半而已，反正遠遠的就可以拍到我要的照片，不知道那些觀光客幹嗎要付那個錢，看到他們我就很快樂的笑，他們還會笑著跟我打招呼。大概繞一圈丈量好距離跟時間，決定明天起個大早，挑戰最遠的帝王之谷，那也是我唯一想付錢買票的地方。


第二天，換了台比較好的車，夾好剩1L的水瓶就上路，到Clossi of Memnon(上圖)時想補拍幾張，下車發現水瓶不見了，害我譙了幾聲，對長眠於此的叔叔嬸嬸真是不好意思。沿著昨天探勘過的路線前進，右邊屁股有點抽筋的感覺，不曉得是不是大便姿勢不對的緣故。上坡長而不陡，幸運的遇到二個騎野狼的少年仔，拉了我一程，前後只花半個多鐘頭就抵達帝王之谷的入口，一看哇賽，門票80鎊，只能看三個墓(不包含圖騰卡門墓與拉美西斯二世墓)，還不准拍照(墓裡墓外都不行)，又害我譙了幾聲。

入口的遊客大廳，有個帝王之谷的模型，這個模型表面沒啥好看，要蹲下去看地底下才是正確，它把每一個墓地的方向、大小、深長、格局都做的清清楚楚，有幾根柱子、幾個房間、木乃伊的位置大小都一覽無遺，既然只能選三個墓，基於凡事要貪俗擱大碗才是愛台灣的情操，我馬上掏出紙筆記下最深最長的前五名墓穴，以防萬一又多補了六到八名，才歡喜的買票進去。不料結果靠杯，將近一半的墓穴都封起來禁止參觀，說是內部整修清理當中(清除觀光客亂摸亂呼氣亂開閃光燈偷拍所留下的、可能傷害石料的痕跡)，抄下來的墓穴一個也看不到，只好加減看看隔壁的、或是長得還不錯(每個墓穴外面都有剖面圖跟壁畫照片)的墓穴。

還好還是有些心得；#16 拉姆西斯一世(Rameses I)的水藍色牆壁讓我印象深刻，整個墓室的牆壁都是透亮的水藍，上頭描繪著各式各樣的壁畫，顏色都保留得很好，整個看起來很生動；#11 拉姆西斯三世(Rameses III)的墓穴裡，我看到了很多之前沒看過的字，有划槳的眼睛、像虎又像豹的頭、聖甲蟲頭的木乃伊、蜥蜴、海蟑螂、長著老鷹翅膀的蛇、有腳的長蛇(有些有人頭)、有觸角的蚯蚓，不過他們(官方)說下圖這個字是兔子，讓我很不服氣，那明明是扮兔女郎的獵豹啊！


至於有名到要另外購票的圖騰卡門墓(100鎊，學生證半價)及拉姆西斯二世墓(50鎊，學生證半價)，裡面跟其他墓穴是差不多的，只有壁畫跟木乃伊，那些金銀財寶統統搬到開羅的考古博物館去了，為了避免在法老們的安息之地幹譙太多次，我就回來了，感覺這80鎊花得真是虛，有興趣前往幹譙...我是說一探的同學，可以上網查查帝王之谷遊客中心的電話(盧克梭市政府觀光處之類也應該可以)，打聽好有開放的有幾個墓，沒開放的是為什麼沒開、什麼時候開，然後決定要不要去。

最後說說圖騰卡門墓的二三事；當年圖騰卡門墓被發現時，一併出土了許許多多的金銀財寶，而圖騰卡門王在古埃及諸多法老們之中，戰功政績只能算是普普通通，後面數過來很快就數到他，於是學者們滿懷期待，深信其他的墓穴中一定有更為驚人、更有價值的稀世珍寶，結果下一個是空的，再下一個還是空的，挖了幾十年，只能沮喪的承認，大部份的王墓都被盜過，而且盜得乾乾淨淨，連「xxx到此一遊」都沒留下(神廟牆壁上倒是很多這種簽名)，然後他們開始猜測，為什麼最容易發現的圖騰卡門墓沒有被盜？剛好在這前後，發現圖騰卡門墓的二位先生，以及他們的一部分家屬，都死於非命，於是人們便傳說，法老們的陵墓被古老的詛咒保護著，凡是有膽入侵或盜走寶藏的人，都會遭受上天的懲罰，不得好死。這個故事除了告訴我們，不論是盜墓賊或是考古學家，都不應該偷人家東西之外，也說明了其他寶物並沒有消失，還存在這個世界上，而且數量、款式都比我們所知道、所看得到的多得多，只是它們可能不是以原本的型態存在；黃金、金屬可能被拿去熔化再鑄，寶石可能被拿去加工，說不定你脖子上的項鍊、手上的戒指，就有幾十萬分之一，是來自於三千多年以前，見證了一個時代的結束、一個傳說的開始。如果你最近覺得諸事不順、大小便不痛快，又找不到什麼可疑的原因，或許可以把全身上下這些可疑的行頭拿去問問關聖帝君，要是不好意思，本人也很樂意幫你免費處理，永久保固，保證你永遠也拿不回去。

這趟沿著尼羅河的旅程即將結束，想想這一路上還發生了真多事，尼羅河教會了我很多東西，也告訴我她對於生命的觀感，雖然有些我無法苟同，有些我還無法理解，不過我會牢記她所告訴我的一切，今後，她不再只是古文明發源地、世界最長的河流，對我來說，她是一位曾經陪伴我一段歲月的老師，當我在地圖上再次看到她，都會想起在這片流域裡，辛苦而快樂生活著的人們。

多少被深愛著的人死去，多少人思念直到死去，尼羅河水仍然滔滔不絕，默默無語，像是無奈，也似是在嘲笑這些庸俗的人們，何必費盡心力解讀古老文字，知曉千年以前的故事，這些愛恨情仇，至今仍在不斷上演不是嗎？好好愛你所愛的人、珍惜愛你的人吧，只有「現在」，對擁有短暫生命的人們是有意義的，不論發生什麼事，都會被時間遺忘，千年以後，還是只有尼羅河水，知曉這一切的一切。



*註1：國際學生證在埃及很吃得開，憑證購票有30%-50%的折扣，也不會檢查你的原學生證，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學生，滿臉鬍子、看來像學生家長的日本人，一句話都沒被囉唆，我想平日保養有方的各位，一定都沒問題。在台灣辦國際學生證很簡單，交錢就行了，當然會有要你出示證明的代辦，別找他們辦就好啦，格式似乎沒有一定，至少我就看過好幾種卡片，上頭一定要有照片跟英文就對了。我沒辦，因為我不想騙人。

*註2：畢竟年代太過久遠，很多埃及古神廟的遺跡，大堆石磚都散落不見，塑像也只挖得到零星區塊，考古人員仿古埃及人的作法，重新砌磚/填補失落的部份，但畢竟沙質/顏色不同，他們似乎也沒有很在意縫隙的消除，可以很明顯的看出原始跟後補的差別，但或許這正是他們的目的。

*註3：從西岸渡船口到帝王之谷，地圖上的距離大概是12公里，出租腳踏車應該是最經濟實惠的交通工具，能殺的底線大概在10-15鎊之間，這是掮客(原來這念ㄑ一ㄢˊ客)教我的；在這幾個熱門觀光景點，常會遇到掮客攔你的路(通常是獨自一人，若二人以上就要小心了)，他們可能有自己的店、計程車，可能沒有，抓準了觀光客喜歡便宜這點，他們會想盡辦法問出你需要什麼，然後帶你前往他們自己的/認識的餐廳、車子、旅館，甚至幫你買火車票，從中收取傭金，我不建議你跟這些人交易，但可以問問他們能給你的最低價錢，他們可以為了答應你的價錢跟老闆吵架，扣除傭金應該就逼近血本了。


2011/10/20-22 at Luxor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