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3月14日 星期一

salama, vazar


通過海關的刁難(*註1)後,我搭上了懷念的擁擠小巴士,直奔安塔那那利佛(Antananarivo,馬達加斯加的首都,通稱塔那(Tana)),雖然早有準備,但真實的塔那還是令人不忍卒睹;孩子們不僅沿街乞討,還會挨家挨戶敲門要東西吃,到處是和爛泥和在一塊的垃圾,以及莫名其妙的味道(大家都隨地小便,城市鄉村都一樣),希爾頓飯店旁、作為地標的的Anosy湖畔,就有流浪漢用帆布和木頭靠著土壁搭起寮子住在那裡,看到老外經過還會對著你咆哮,一入夜更是恐怖,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大批街友一個個佔據有屋簷可以遮雨的店門口,或坐或臥的就在那過上一夜,蓬頭垢面眼神渙散,天一亮就不見蹤影,真的跟鬼一樣。相較之下,陰暗髒亂的小吃店與爬滿蒼蠅的食物就顯得還好,真的還好,這個月來我只有因為瓶封還冷藏的可口可樂鬧過肚子,只是需要一些時間,才能和當地人一樣,看著店家從滿是蒼蠅的碗裡面撈出幾匙糖放入咖啡裡,還能若無其事的喝下去。

這裡的市場活動非常熱絡,不只是城鎮裡,只要有人住的地方,就看得到幾位婆婆嬸嬸攤開張布,把水果、蔬菜和一些什物擺的好好的,等待客人上門,就連杳無人跡的林間路旁,都可以見到這樣的小販們三兩聚集,吆喝你過去瞧瞧。在這裡,很多人是靠這樣子過生活,他們沒有錢去學校(*註2),不會開車不能當司機,撿些果子和破爛玩意擺在那裡,就坐上一天,大夥打打屁,天氣涼爽還可以舒服的打個盹,錢嘛,有算是撿到,沒有日子還是可以過。常常一條街走幾趟,看到的老是那批人,愛虧我這個老外(vazar)的也是那幾個,心情好時我也樂的和他們抬抬槓。

適應了這裡的貧窮之後,才能開始發掘樂趣,也才能看到許多東西,如今我可以告訴你們,即便是如此貧窮的地方,仍然有些東西是歐洲國家和台灣所不能及的,像是無時無刻、無所不在的音樂。

sample:
Assurée
(有空再補)

馬拉格西(Malagasy)音樂相當的多元,或許跟種族的分佈有關;在馬達加斯加有約18個不同的種族分佈各地,他們都說馬拉格西語,但有不同的腔調,也使用不同的慣用字,不同地區的人可能聽不懂某些句子,但彼此可以溝通,跟同說德語的德國人、奧地利人是一樣的。當地人告訴我,或許正是因為語言的多樣性,使得馬拉格西語在歷經法國統治後,仍然可以存活下來,沒有被消滅殆盡,只是書寫文字(據說像阿拉伯文)已經喪失,如今他們是用拉丁字母來寫馬拉格西文。跟在愛爾蘭的所見相比,我也覺得很可能是如此,語言就是一種生命,具備多樣性才能在環境的變遷中生存下來。

在馬達加斯加,可以看到二類主要的人種;一種是東方輪廓,(相對)小的五官、扁鼻和闊耳垂,他們的祖先來自東南亞(很多人都說是馬來西亞),是馬達加斯加最早期的移民之一,因為經商而定居/留種在這裡,如今普遍是中上階級(收入)的人。另一種就是典型的非洲面孔,厚唇大眼兩頰凸出,皮膚黑得色票裡找不到,他們來自東非洲,祖先多半是奴隸/海盜,數百年來辛苦的生存下來,如今仍是非常辛苦的在過日子。據說還有一批少數人,來自阿拉伯半島,因為做生意的關係留在馬國北部,往北走或許可以遇見,他們仍使用阿拉伯文。就我所見,混血的人很多,我想跟台灣一樣,很少人可以說他是純種的漢人,不過有一種說法是在馬國仍有很深的階級制度,不同種族/階級的人要通婚是很困難的,所以嘛這部分先保留,知道的歡迎補充囉。

雖然在這裡仍有不少西洋音樂,但馬拉格西音樂還是比較常飄散在空氣中,人們也以他們的音樂為傲,小吃店、餐廳、汽車站、路邊小販、旅館、加油站,總是可以聽到熱鬧、動感十足的音樂,鄉間酒吧一過六點還是轟隆轟隆的開起party,或許這是他們接電線的主要理由。假日午後一票人聚在打烊的三角窗餐廳門口,音箱擺著就唱起卡拉OK,還會邀你唱幾首,而在馬國旅行一定會搭的taxi-brousse(*註3),音樂更是一路放,你搭三小時就聽三小時,搭三天就聽三天,還常常有鄰座的正妹、後面的阿兵哥跟著唱給你聽,歌聲都是水準以上。下了車,以為沒村沒店的就沒得聽了,車子噗噗噗開走後,從遠遠的教堂裡飄來一些些什麼聲音,讓你不由得走近,一首接著一首,簡單而舒服的歌誦、禱告,讓微風帶到山腳下的村子裡,讓我不想走遠,只想在歌聲裡好好的休息。

我看過一些馬拉格西的music video,裡面的男男女女詭異的扮成原始人,呼啦呼啦的跳著奇怪的舞,很好笑。要說馬拉格西音樂有什麼特別之處,我也說不上來,但大部分聽到的我都很喜歡,快歌慢歌都很讚。想買些音樂當紀念品,可是舉目所見都是水貨包裝的便宜CD,跟「火影忍者211~215話」之類的擺在一起,實在不怎麼樣,想想這也是很奇怪的現象,在這麼窮的地方,仍有一批人在製作/生產音樂,錄影/音帶、CD、廣播、電視、流行歌手與當紅歌曲,一樣也沒少,也許在這裡,音樂就是這樣子的包裝、這樣子的價格吧。這批音樂人讓我這老外印象深刻,只是很納悶他們靠什麼吃飯。

馬達加斯加不是個危險的國家,人們窮歸窮,對外來客可是相當的尊敬,只要有一些基本的概念(如晚上不要出外走動),在這裡旅行不會有啥問題。然而它也不算是個安全的國家,就連對當地人而言都是如此,很多檯面下的活動威脅到老百姓的生命財產,一些我以為在富裕、文明國家才有的犯罪,這裡也見得到。在島的南部,惟一一條公路RN7的Fianarantsoa至港口Toliara段,山脈富有特殊礦藏,很多非法開採活動在這裡進行,遇到他們很可能會有麻煩;在山間小鎮Betroka,人們提防陌生人,因為很多孩子被綁架,首都塔那更是以天黑以後不能在外走動(開車還OK)著名。馬國現在的政治情勢,使得這種情況雪上加霜;到南非(共和國)避難的前總統,不斷嚷嚷著要回來復辟,搞得國內新總統一派跟舊勢力關係緊張,每天都有穿西裝的人出現在報紙上,看得真煩。我到的前二個禮拜,塔那剛經歷一場規模盛大的街頭抗議活動,現在謠言又起,說近期會有另外一場更大攤的。這樣子的紛紛擾擾從去年年底持續至今,很多外商(如日歐車廠、貿易公司)紛紛關門,爆出一大票失業人口,讓街上的攤位更擠了。那些政客連在這樣子窮苦的國家都可以興風作浪,都可以搾盡最後的幾毛錢放入自己口袋,我真是開了眼界了。

我看到許多熟悉的輪廓,每每我都在想,要是我認識的他們生在這裡,而這些人生在台灣,對這個星球、對他們說的神而言,根本沒什麼差別。大多時候我們都不了解自己有多麼幸運,能有房子住、有水有電還有一些錢,甚至還可以結婚生子、搞些打球看電影之類的娛樂,我們只會跟更有錢的人比,跟更先進的國家比,地球都比完了就跟其他星球比,或許這是那些人這麼急著要找出火星人的原因,比比看誰頭比較大。生命是一個奇蹟,也不過是骰子丟出來的其中一個結果,在你感嘆為何不生在美國的同時,也該問問上帝為啥不把你生在馬達加斯加,上帝也只能叫你去問那顆骰子罷了。我們跟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,請不要用一種逛動物園的心態來看待這裡的貧窮,拍照時也要特別小心,大多數馬拉格西人都不喜歡拍照,舉起相機前務必先取得他們的同意。

常常我坐在taxi-brousse裡頭,車子駛經一大片平原,前不著村後不著店,突然就看到前面有三個人走在路上,扛著鋤頭拎著食物,光著腳丫(*註4)悠哉的漫步,車子經過時高興的跟大家哈拉幾句,沒有要搭便車的意思,我總是在想這些人是從哪裡開始走的,若是去市場買東西,上一個城鎮可是有好幾十公里遠,下一個一樣好幾十公里遠,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天黑以前一定能走到似的。馬拉格西人經常走路,而且不是短距離,我曾試著跟他們走到下一個村落,結果只撐了二個多小時,太陽太毒了,就算我走得到也回不來,他們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的走著,朝著那個只有他們知道的方向前去。所以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,因為一路上我遇到太多偉大的旅行者,而在這座島上,起碼有1500萬個。

馬拉格西人很外向,喜歡攀談,扣除掉想賺我錢的人,仍然有很多人主動來找我聊天,跟我打招呼,尤其是想練習英文的人,大至阿伯小至小學生,每個都很想跟我講話,也很願意幫我忙,而我也確實受了他們很多幫助。這裡會說英文的人很少,但每一個都很敢講,我的意思是「每一個」;有個小學生騎著腳踏車,遠遠的看到我走過來,特意穿過馬路到我這個方向,跟我打招呼,問我哪裡來、要去什麼地方,最後有些拘謹的說「nice to meet you」,跟我握了握手,騎回他同伴身邊去。我真的在心裡「哇哦~」了一聲,實在是佩服,在台灣的我們,實在差太多了。

微風輕拂過taxi-brousse的車窗,我不斷的調整坐姿,該逼還是很痛,腳邊的雞咕咕的叫,耳畔是輕快悅耳的馬拉格西音樂,眼前是一幕一幕的綠山、茅屋、草原和人們熱絡的招呼與微笑,框在車窗裡,像是單純到沒有味道的紀錄片,而最難忘的一幕,是那個只到我膝蓋高的孩子,遠遠的對我用力揮手,大聲的喊著:「salama,vazar」(你好,老外)(*註5),他們什麼都沒有,卻還是熱情的歡迎我,它是馬達加斯加。





*註1:馬達加斯加的落地簽證,嚴格要求你要有回程機票,我只買了單程,想說凹凹看,沒想到他們這麼硬,在巴黎戴高樂機場就被攔住,說不讓我飛到馬達加斯加,只能載我到留尼旺群島(法國領土),好說歹說下,幸運的Air Austral幫我印了張回程機票(免費),然後讓我上飛機。抵達馬國後,海關在那邊番,一下子說一個月簽證免費、三個月簽證要50美金,一下子說一個月簽證也要錢,看我不想付後又說只能給我8天的簽證(根據回程機票上的離境日期),我想他們只是想撈些錢,就在那邊跟他們耗,最後是拿到了一個月的免費簽證,走的時候還有一位澳洲女士耗在那裡。

*註2:公立學校很糟糕,有些錢的父母都送小孩去私立學校。雖然已經脫離法國殖民,馬國和法國的關係似乎很不錯,小學必須學法文,中學可以選擇學英文、義大利文或西班牙文,很多企業都在法國人手裡,能說法文就有機會找到好工作,而我印象最深的,是他們仍然使用法文名字(馬拉格西姓、法文名),名字超長一串三、四個字,只有第一個字是馬拉格西語。在學的孩子們永遠是讓我眼睛一亮的一群,他們乾淨亮白的制服,在穿著破舊、黑不拉嘎的人群裡,不論多遠總是能吸引我的目光,每當放學時間,我喜歡坐在樹下看著孩子們一批批走過,睜大眼睛盯著我瞧,跟他們打招呼總是能令他們譏譏喳喳的發笑,很有意思。

*註3:廂型車(van),較小的可以擠18-22人,較大的可以塞22-26人,車後跟車頂可以再掛1-2個,是這裡最普遍的交通工具,市區、短中長途都跑,鄉下地方還可以看到改裝的敞篷貨車。中大型的城鎮裡,車站都會分開,往北/從北邊來的車子,都會聚集在往北那條路上、離城鎮中心稍遠一點的地方。來這裡一定要坐幾趟taxi-brousse,你可以看遍他們的生活(不論是車裡車外),遇到路上積水太深,大家統統下車用走的(太矮可能就要用游的),當然啦,車子發不動就一起推車囉,跟他們旅行真的很有意思。

*註4:我常常盯著當地人的腦袋瓜跟腳丫子看,試著了解為什麼他們可以頭頂著三層水果籃子,還不時把腦袋瓜轉來轉去跟旁邊的人聊天,他們的勇腳更是無與倫比,可以光著腳丫在太陽曬到燙死人的泥土路面上悠哉悠哉的散步,一不小心就走了三、五公里,我這肉腳只能到處找樹蔭當踏板,還不時被石子扎的哇哇叫。現在我知道為什麼跑馬拉松要穿鞋子了,要是不穿鞋子,其他膚色的人根本沒得比。


*註5:salama為南方一般用語,不同區域有不同的慣用招呼語,以及不同的穿著打扮、傳統習俗;南方的人,男的會戴像穆斯林的小帽,女的會圍絲絹在下半身,而山區的人有一種很特別的喪葬禮俗,他們在死者入葬的一段時日之後,會挖開棺木,舉辦盛大的慶典,然後再次下葬,他們相信這天死者會從冥界回來拜訪他們,他們像招待個遠方來的朋友一樣,盡情享受在一起的時光,然後高興的道別。


2011/03/08、03/10 at Antananarivo

2 則留言:

  1. 非洲的天空,好藍。今天忙著研究大跌之後,該投資哪些標的,忙得頭昏腦脹,兩眼昏花,真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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